（刊头题字：北京故宫 魏殿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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赊店木雕自清代修建赊店山陕会馆传承至今，分为建筑雕和艺术雕。木雕技艺分阴雕，线雕，浅浮雕，深浮雕，镂空雕等。木雕图案有戏剧场景、山水，人物，花鸟，风景画等。工序多达数十道，雕工精细，形象逼真、层次分明、立体感强。赊店木雕融汇南北方木雕技艺风格于一体，层次分明，立体，多层次，透视感强，形成独具特色的中原木雕风格。——题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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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玉林是木雕艺人，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宝贝儿子秦志成，疼爱的不得了。老伴去世后，对儿子更是百依百顺。秦玉林不是一般的木雕艺人，他能在原材上雕刻各种图案。最拿手的木雕技艺是浅雕和镂空雕。在原材表面雕刻山水、人物、花草、鱼虫是浅浮雕；用专门的凿子、刻刀、錾子等工具把原材镂空雕刻出各种图案是镂空雕，这种技艺一般木雕艺人不掌握。秦玉林的手艺是祖传的，入选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，他成了木雕技艺传承人。看着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颁发的大红证书，他半宿没睡着：一是为自己高兴，对得起祖宗；二是为自己的技艺发愁，没人愿意继承，难道就在自己手里失传了不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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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是指望儿子秦志成学这门技艺的，可儿子没兴趣。儿子考上省工艺美术院，学习工艺美术设计和木雕也沾边。没想到儿子竟然迷上了架子鼓，磕磕绊绊总算毕业了。毕业后和朋友组织一支小乐队，到夜总会、歌舞厅跑场子，乐此不疲。为这事，秦玉林和儿子翻了脸，儿子依然我行我素。中央出台“八项规定”，反“四风”，夜总会、歌舞厅生意越来越冷清，秦志成像霜打的茄子蔫了。秦玉林指望他跟自己学木雕技艺，儿子问：“学木雕能挣大钱吗？”说实在的，木雕挣不了大钱，张不开口招徒弟，才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。木雕技艺在自己手上失传，愧对祖宗啊！秦志成知道父亲的梦想是什么，和自己的梦想差距太大。自己要开公司当老板，做木雕是不可能实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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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城进行改造，老街要拆掉了。新商业街建成后，多数老店都不会回来了，没有竞争力。秦玉林手里拿着一张报纸，上面刊登六福老店照片，其中一张是他加工木雕，还配发短文《赊店木雕，渐渐远去的背影》。他心里很是不舍，眼泪禁不住流下来，在店门贴张告示“最后三天大甩卖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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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，秦玉林打开店门，不少顾客涌进来买木雕。他们是看到报纸特意来的，秦玉林忙得晕头转向，赶紧打电话让儿子来帮忙。
不到三天时间，店里的木雕基本卖完了，想不到会这么火。秦玉林赶紧上网查找资料，了解赊店木雕的来龙去脉：赊店木雕原来以古建筑装饰为主，主要有寺庙木雕神像，佛像，古建筑装饰、室内装饰等，后来发展出艺术雕刻，图案有戏剧场景、山水，人物，花鸟，风景画等。自清代修建赊店山陕会馆传承至今，传统技艺分阴雕，线雕，浅浮雕，深浮雕，镂空雕，半圆雕，圆雕等。雕工精细，工序多达数十道，从而达到形象逼真、层次分明，立体感强的效果，用途根据需要而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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赊店手工木雕显著特征是：融汇南北方木雕技艺风格于一体，自成一派。作品层次分明，立体，多层次，透视感强，以湾，直，薄，圆，翻，卷，齐，线条流畅手法为主，工艺精湛，形成独具特色的中原木雕风格。具有历史、艺术、科学价值；在全国木雕工艺中富有中原特色的典型性和代表性；传承有序，活态存在，影响较大，有保护传承推广价值。
看到这些，秦志成禁不住惊叹，平日没看得起眼的木雕竟然有这么厚重的历史和文化价值，心里琢磨怎么样才能振兴起来呢？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搬出老街，他们又租了一家店面，作坊放在后院。这天，秦玉林正在作坊里做木雕，秦志成进来。“老爸，过几天市里要举办展销会，您知道吧？”“你要去啊？”秦玉林问，秦志成说：“咱们能不能去租一个摊位？”秦玉林问：“多少钱啊？”“位置好的八千，位置差的五千。”秦玉林想了想：“租个五千的吧，赔得少点。”秦志成知道父亲心态保守，寸步不让：“赔了我不要工资，行了吧？”父子俩第一次发生冲突。吵到最后，秦玉林妥协了。没想到秦志成得寸进尺：“您也得去。”“我去干什么啊？”秦玉林不悦，秦志成说自己的想法：“您去是应顾客要求在木雕上刻字……”“这哪还是手艺人啊，和撂地摆摊有什么区别啊？”秦玉林觉得儿子是贬低自己，秦志成忙说：“这可不是摆摊，是给自己打广告！”秦志成连劝带哄，把秦玉林磨得没办法。也不能和他搞得太僵，还指望儿子把木雕技艺传下去呢。
开展销会的时候，秦志成在摊位前做了一个很大的广告牌，上面印着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——赊店木雕传承人献艺”。秦玉林不满意，正经手艺人不靠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糊弄人。没想到，这个广告还真招人，总有人来买木雕，因为可以刻字，非常受欢迎。有顾客和秦玉林合影留念，夸他木雕手艺好。这时候，秦玉林觉得自己来得有点价值……
这天，有个客人拿来一块树根毛料，请秦玉林给做设计，如果设计效果满意，雕刻就请他一起做。这块树根毛料上半部分是黄的，沿其周围是黄白色，下半部分是深黄。想设计一块别出心裁的木雕作品不容易，设计不好后面的生意也泡汤了，秦玉林有点发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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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志成走到跟前看了半天，问：“老爸，您想把它设计成什么样？”“我没想好呢，设计不好后面的生意做不成了。”他实话实说，秦志成说：“我想把它计成‘一念’行不行？”“什么‘一念’？” 秦玉林没听明白儿子的话，秦志成解释：“佛教有个说法‘一念升起，若是善念起万缘皆善，若是恶念起万缘皆恶’。我们把这块毛料的黄的部分设计成佛手，代表善念；黄白部分设计成魔手，代表魔念，寓意为两种观念在生活中无处不在，没有一个人守得住无念。做好事还是做坏事都是一念之差。”秦玉林听得似懂非懂，害怕客户不愿意。秦志成说，自己和客户沟通。他给客户打电话，把设计想法和客户详细说了一遍，特别强调，所谓的修炼就是修得空性的智慧和慈悲心，从而达到念念都是善的佛的境界，消除魔念做好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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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想到，客户十分赞同秦志成的想法，连说“缘分啊”，原来客户信佛。“一念”作品要表达的理念正是他想要的，只是不知道在这块树根毛料上怎么表达出来……秦志成出手就把看似难做的生意做成了，秦玉林挺开心，看来儿子的大学没有白读。
让秦玉林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。秦志成在互联网上还玩起了“私人定制”，他把父亲木雕作品照片放到网上展示。然后把自家的各种原料也放到网上，标明尺寸，根据客户的喜好和设想设计雕刻图案。特别加大对人像木雕的宣传，人像雕刻不同其他雕刻，难度最大的地方是要求与原照片高度相，一般木雕艺人做不了。秦玉林在这方面具有很大优势。秦玉林发现儿子的设计理念与自己的确有很大不同，儿子根据客户的想法和要求，结合原料做大致设计。一边设计一边通过微信与客户沟通，不断进行修改完善。或者提出自己的想法说服客户。谈到最后，儿子总能够把设计的价钱要得很高，客户还高兴地接受了……
下个月就是秦志成三十岁生日了，三十岁是而立之年，在秦玉林看来，儿子还达不到自己心里定下的而立之年标准，所以，至今他都没把自己的私人印章交给儿子。在银行留查的账户印鉴一个是木雕店的财务章，一个是自己的私人印章，没有自己的私人印章盖在转账支票或现金支票上，就取不出钱。把它交出去就等于把一切都交给儿子打点了，总是不放心，儿子还不是自己理想的接班人。三十而立，儿子过生日的时候，总得送给儿子一个礼物，送什么好呢？
秦玉林正在作坊里修理一块原料，前店售货员走进来，说有人来订货，叫秦玉林去看看。秦玉林问：“秦志成呢？”售货员答：“他去网络科技公司了。”“不知道又要弄什么旁门左道，操心啊！”秦玉林心里想着，向前店走去。
来订货的是个小伙子，说给老板订一幅人像木雕，要求春节前拿到手，他还拿来一幅照片。从推出私人定制业务后，来订货的人不少，就是做不出来。临近年末，订制的人依旧很多，订单排到春节前，秦志成决定不接受订单了。秦玉林心里核算一下，辛苦一下抓紧时间到年底还能做出来，便答应了。
订货的小伙子前脚走，秦志成后脚回来。听说秦玉林订出一幅人像木雕，立刻火了：“我不是说不再接订单了吗，您怎么不听呢？”“那不是钱吗？你不就想挣钱吗？挣钱了你怎么还不高兴？活儿是我干的，又不劳累你，发什么火啊！”秦玉林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恼火，莫名其妙。秦志成叹气道：“真得给您好好补上一课。您知道世界上最贵的‘圭亚那红色一分’邮票吗？”“我不知道！”秦玉林没好气地说。
“圭亚那红色一分”邮票是英属圭亚那1856年发行的，面值一分。最早是一个英国小学生发现的，当时有两枚。这两枚邮票经过几次拍卖后，身价暴涨。“邮王”费拉里在伦敦的一次拍卖会上买到这两枚邮票后，当众把其中一枚撕了。在场的人一片惊呼，费拉里举着手里的邮票说：“现在它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枚‘圭亚那红色一分’邮票了，是稀世珍宝……”
故事说到这里，秦志成意味深长地看着父亲。“物以稀为贵，东西少了身价反而高了，那枚‘圭亚那红色一分’邮票后来的价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。您的木雕也不是越多越好，咱卖的是木雕技艺啊！”秦玉林呆呆地看着儿子，没想好怎么反驳他，尽管不服气，就是拿不出有力的事例来论证自己的想法。
看到秦玉林不说话了，秦志成往前凑凑，说：“老爸，能不能给我六万元钱？”六万元不是小数目，秦玉林吓了一跳：“干什么？”“我要开网站。”儿子很认真地回答。“开网站，网站有什么用？”秦玉林问，儿子一本正经地说：“当然有用了，就说刚才来订货的，他怎么知道信息的，是通过网上我发的微博。如今供货信息不上网打不开销路。一般上网还不行，得有自己的网站，要直播带货。”秦玉林没说话，他左右不了儿子的经营策略，也拿不出儿子想的那些办法。他可以不给儿子钱，逼他学木雕。可学了木雕又怎么样，做出来的东西不是还要卖出去吗，总得有人欣赏才行。如此，能说儿子做错了吗？可做木雕也不能钻钱眼里啊，怎么看儿子的行为都别扭。“这是最后一次了，办好办不好，就当给你交学费了。”秦玉林声音有点哑，一是心疼钱，二是怕儿子不务正业。
过了不到一个星期，木雕网站开张。让秦玉林意外的是有许多粉丝留言，对木雕充满溢美之辞。有的粉丝表示愿意学木雕技艺，发扬光大非物质文化遗产。
网站开通后，秦玉林发现木雕店的销售有了新变化，儿子不仅要照顾店面还要发货，忙不过来，又招聘两个员工。订单都从网上传来，没见实物订单。货款却源源不断打进银行账户。账户里一串串数字是看得见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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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节前，秦志成领来一个姓季小伙子。“老爸，他想跟你学木雕。”秦玉林有点发蒙，眼前有点模糊，那是眼泪。“木雕技艺传给我还是传给外人本质是一样的，都是让手艺别断了，别失传。您只要把木雕技艺传下去，就是功德无量。至于传给谁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有没有人想学。怎么能把木雕技艺传下去？必须能挣钱，让学木雕技艺的人能养家糊口，能体面地生活。手艺养活不了手艺人，这门手艺离死就不远了！只要您教给小季的手艺能挣钱，一定会有别人也来跟您学。要让更多的人知道木雕是门好技艺，学了不吃亏。只有更多的人跟您学，您的手艺才有价值。”秦志成心里说，我也会抽时间跟您学习，传统技艺里的韵味需要动手做才会体会得更深。
秦玉林不由得点头，和小季说：“你跟我到后院作坊去吧！”。一边带小季往后院作坊走，秦玉林一边想，儿子的想法确实跟我不一样，也许他说得对，更多的人跟我学木雕，手艺才有价值……
第二天，秦玉林把秦志成叫进作坊，把自己亲手做的木雕作品交给他。“儿子，今天是你而立之年，我跟不上时代了。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干吧！”秦志成接过木雕，父亲雕刻的是一匹骏马。木雕底座上有八个字“一马当先，万马奔腾”。“我一定不辜负老爸的期望！”秦志成双手捧着木雕，眼睛湿润了，一定让木雕技艺传承下去。
秦志成拿着骏马木雕往门口走。“等等！”听到父亲在身后喊自己，秦志成站住。“把这个拿着！”秦玉林把一件东西放到秦志成的手心里。那是刚从秦玉林口袋里拿出来的私人印章，小心地放在儿子手里，还有点温热……
作者简介：姜铁军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现任山东省电力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。作品多次被《小说选刊》《小小说选刊》《微型小说选刊》等选载。出版长篇小说、纪实文学《血搏》《橘焰》等7部。编剧电影故事片《开国宴风云》《内联升传奇》（央视电影频道/院线）。
曾获全国梁斌小说奖（两届）、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（2013）、第三届“顺德杯”工业题材短篇小说大赛特等奖、第三届中国（浙江）廉政小小说大赛特等奖；工信部工业题材文学作品大赛电影剧本奖（两届）、浙江省文联电影“凤凰奖”（三届），国家广电总局第十届国际短片节优秀电影项目奖；山东省新闻奖/报纸副刊作品奖（七届）；第五届台湾新月文学奖、澳门首届“莲花杯”微小说大赛二等奖等常设文艺奖项40多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