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晓辉：精明人的败笔_社旗故事_社旗论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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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：2022/9/23 11:02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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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明人的败笔

作者 |张晓辉

晚饭后，老牛儿子儿媳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催促玩得正开心的孙子孙女：不玩了，不玩了，快点，快点，咱们回家了！

孩子玩到兴头上，不愿意走，越催越磨蹭，一会说找不到玩具了，一会儿说作业还没写完，小孙子更是只管自己玩，催得再急，理都不理。

老牛的儿子是个好脾气，催两句，看孩子不走，自己也坐下来刷手机，儿媳妇就没这个耐心了，催着催着开始发脾气，阴着一张又黑又大的圆脸骂骂咧咧，孩子显然是听惯了这样的吵骂，根本不当回事，八岁的孙女开始顶嘴：催催催，就知道催，你倒是帮我检查一下作业呀。

儿媳妇读书不多，小学三年级的作业已经看不懂了，每天检查孩子作业的，总是老牛的老婆，儿子贪玩，三十多了还跟个孩子一样，这一家老小的大事小情，还得老牛两口子兜着，想到这里老牛就气不打一处来，站在门口重重叹一口气，转身出门去散步，把对一屋子闹闹吵吵的不满，都表现在一下重重的甩门声里。

老牛最近特别烦，活到六十出头，几十年的人生虽然遇到过沟沟坎坎，比起越来越好的日子，那些沟沟坎坎都不算啥，完全可以算是顺风顺水了，没想到找儿媳妇一时走眼，换来晚年的鸡犬不宁。

老牛年轻时在村上很出名，第一出名的就是丑了，老牛的丑不能用太黑太矮太瘦太胖这些简单的词汇来形容，老牛不算黑，个子中等，虽然晚年的老牛越来越胖，年轻时还是肥瘦适中的，但这些都不能阻挡老牛的丑，看过电视剧西游记的可以参照里边小妖的长相来想象一下，老牛非常像某个小妖，就是边走边哼唱大王叫我来巡山的那位，鼻子嘴巴眼睛都很大，可能是比例问题，也或许是分布的位置有偏差，总之看上去特别不顺眼，这么丑的人，方圆几十里没有第二个，老牛想不出名都难。

比起丑，更让老牛出名的是精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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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牛出生并没有含着金钥匙一类的玩意，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乡间孩子出生在了一个普通的乡村家庭，父母也是老实本分的农民，但是老天爷给了老牛一个聪明的脑袋，能在大家都不愿意读书的年代一路读到高中，又写得一手好字，人称有一笔好写。

凭借聪明的脑袋和一笔好写，老牛总能遇到让人艳羡的机会，艳羡也只能艳羡了，机会就算摆在那些人面前，他们也没有能力抓到，老牛先是被招工到了临县的金矿，村上人传得很邪乎，说在金矿上班的人，晚上回家抖抖衣服都能抖出来一地金粉，捏巴捏巴团成个金球球，都说老牛家要不了几年，吃饭都能用上金碗金筷子。

没等老牛家用上金碗金筷子，老牛在矿山混成了会计，村上传得更邪乎了，说老牛是专门拨拉算盘珠子算算一天挖出来多少金子的，算来算去，以老牛的精明劲儿，还不给自己算出一座金矿来？

老牛对这些传言不置可否，一笑而过，他越笑，大家就越觉得这事说不定是真的，于是乎，未婚丑青年老牛不仅被一众媒婆瞄准，也被一些婚龄女孩瞄准了，她们对老牛的丑视而不见，甚至在心里调整了审美标准，只有长成老牛这样的，才算是帅哥，那些高大英俊鼻直口方的，只能算是长相一般般了。

不出意外，老牛娶了一位天仙一样的老婆，和老牛以丑出名相反，老牛的老婆是以美出名的，从小就是美人坯子，那是一种和田间地头格格不入的美，都说老牛的媳妇不是庄稼人，一定会飞上高枝变凤凰，果然，就飞到老牛这个高枝上。

飞上高枝变凤凰的老牛老婆，和老牛夫唱妇随岁月静好，随着三个花骨朵一样的女儿相继出生，老牛坚信自己的丑基因已经被老婆洗刷干净，他一心想生个貌比潘安才比子建的儿子，可是三个女儿已经有两个是超生的，东躲西藏的生活让老婆如花的美貌掉了不少颜色，孩子们也不能好好待在爸妈身边，老牛心一横，辞职，老子不干了，没有单位，没有组织，谁也管不着，想怎么生怎么生。

那时候矿山已经江河日下，别说给自己算出来一座金矿了，每月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，老牛一人的工资养活一家老小，日子过得清汤寡水。

辞职的老牛开始做生意，九十年代初期生意好做，老牛又精明，卖啥啥快，卖啥啥赚钱，老牛辞职的第二年，儿子出生，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老牛，抱着儿子乐出了眼泪，唯一不如意的是，儿子长得太像老牛了，简直就像是从一套俄罗斯套娃里抠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，老婆嫌儿子丑，看一眼就放一边了，老牛却说，丑点算什么，老子丑不丑？可合着一个矿区比一比，谁有老子的老婆漂亮？

聪明人老牛，再怎么也没想到，儿子只是长相随了自己，聪明劲一点都没随上，老牛常常看着儿子想，这个老实得树疙瘩一样的儿子到底像了谁，如果不是和自己长得太像，他真怀疑这儿子的来路不正规。

一眨眼女儿们都出嫁了，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，老牛发现形势变了，和自己年轻时的门庭若市相比，儿子的婚恋市场一片萧条，原因不止因为儿子长得丑，也不是因为老牛家条件不好，相反，经过多年奋斗，老牛家的条件早已超越一般家庭，房子有自己住的，也有几套出租的，还有一座已经拆迁待安置的郊区房，每年过渡费都会按时到账。

单凭这些条件，女孩们该对儿子趋之若鹜才对，偏偏老牛儿子就是找不到对象，一开始给介绍对象的人也不少，老牛还想挑挑拣拣，学历不能太低，要二本以上的；身高长相不能凑合，怎么着也得找个漂亮一点的儿媳妇来进一步改良一下基因；性格不能太强势，自己儿子老实，找个强势的媳妇儿子日子不好过。

女孩听说家里的条件也会同意交往交往看看，可交往不超过两个月，女孩就会说：我们不合适，我们性格不合.......理由大同小异，还有个姑娘明明白白对老牛儿子说：你不懂情调。

如是几次，老牛再也不敢挑挑拣拣，学历不说了，现在哪还有没上过学的，长相嘛，普普通通也可以了，性格人品不能马虎，自己儿子啥样，老牛心里清楚不过，太精明强势的女孩，儿子根本驾驭不了，父母活着还好说，在后边稳住大方向，但是不能跟孩子生活一辈子呀，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，老牛顺当了大半辈子，到找儿媳妇这一关算是难住了。

找来找去，时间一晃就是好几年，眼看着儿子也不小了，婚事还没着落，愁的老牛一张丑脸经常拧巴着，以儿子的性格，让他去自谈肯定是不可能了，只能靠说媒的给介绍，可是说媒的也少了，半辈子不求人的老牛，开始凭着一张巧嘴，逢人就说，遇着有合适的姑娘给我们儿子介绍介绍啊。

机会终于来了，邻居王老太回娘家走亲戚回来对老牛说，自己的远房侄女还待字闺中，女孩人很好，话不多，腼腆，不爱出门，就因为性格有点内向，才一直没有对象，中学毕业，在一家超市做收银。

老牛一听，这姑娘好啊，就像是专门给儿子准备的一样，忙对王老太说，抓紧给说说，说成了就不让姑娘干收银了，咱家啥底子不说你也知道，还干啥收银啊，一天到晚站着累死人，咱也不差那几个钱。

其实有一点不好，要换早几年，老牛是不同意的，老牛家住都市村庄，这里找对象有个规律，都喜欢往靠近市中心的方向找，最不济也得找个附近村上的，只有条件特别不好的，才会找外地的，这姑娘家在外县山区，可不就是外地的吗？但是，老牛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了。

鉴于以往失败的教训，老牛夫妇细心又认真地把儿子调教了又调教，还让儿子上网学学什么是情调，儿子扒着手机学习，老牛转身不服气地嘀咕：情调情调，情调有什么用？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？不知道现在的小妮儿们咋想的？

嘀咕归嘀咕，老牛还是叮嘱老婆好好教教儿子话该怎么说，老婆没好气地说，你早上点心，他能长成这样？

这个儿子，是老牛家三代单传的唯一男丁，千顷地一棵独苗，从小备受关注，别人家的男孩是妈宝男，老牛家儿子，那是爷宝奶宝爹宝妈宝姐宝，一家人顶在头顶上长大的，这样长大的孩子，一般有两种走向，要么长成无法无天的混不吝，要么就是温顺听话老实木讷的老好人，老牛儿子是后者，一家人一看他这个样子，生怕出去吃亏上当，更是眼珠子一样护着。

王老太说媒很用心，没几天就安排两个年轻人见面，也许真是两个人有缘，这次没费多大事，事竟然成了。

儿子把姑娘带到老牛面前的时候，老牛还是有点意难平，女孩黑瘦，相貌平平，第一次见家长也不知道过个称呼，话也说不好，老牛一看，又是一个和儿子差不多的人，指望他们撑起家可就难了，老牛心里暗盘算，自己才刚五十出头，没病没灾身体不错，活个七八十岁应该问题不大，到时候孙子也该成人了，有事指望孙子吧，至于儿子儿媳妇，活该人家有福气，随便干干就能吃喝不愁。

儿媳妇娶进门，老牛还是对这个媳妇的外县身份有所忌讳，每当有人问起媳妇娘家哪里的，老牛总是含糊其辞地说：西南乡的。

结婚没多久，儿媳妇就怀孕了，这倒是让老牛挺满意的，全家小心伺候着在家养胎，班自然是不再上了，孩子出生，要带娃，老牛没打算让儿媳妇去上班，人家压根也没准备去上班，儿子上个班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，太远的不能去，太累的不能去，后来干脆啥也不干了，在家帮忙带孩子，一个小奶娃，一家几口子轮着抱，谁叫人家身份矜贵呢，千顷地里的新一代独苗。

儿子儿媳妇都不上班，花费却不低，三天两头要钱买这买那，老牛万万没想到，儿媳妇看着不吭不哈，心里却是个有算计的，只要家里有什么进项，哪家房租该收了，过渡费到账了，这儿媳妇总能卡着点把钱要走，甚至不够老牛还得再添点。

一开始老牛并不在意，钱不就是给他们花的嘛，几个闺女出嫁了，日子过得都不错，不用操心了，家里钱不都是儿子的，可是这个儿媳妇却不是个省油的灯，孙子刚上幼儿园，就闹着说家里房子太小，要出去住，老牛两口子担心他们带不好孙子，不想让出去住，儿媳妇三天两头的闹，老牛老婆气得没办法，只好把一套房租到期的房子收回来，装修一下让他们搬了过去。

在一块住时候儿媳妇不是说饭不好吃就是说家里房子小，孩子玩不开，真让他们搬出去了，大早上就带着孩子来吃饭，晚上吃了饭才回去，给了他们生活费，却很少见他们开火做饭，理由是，孩子太闹，做不成饭。

过去老牛曾说过自己某个闺女懒，某个闺女笨，某个闺女嘴馋什么的，那都是带着慈父的爱意故意说的，儿媳妇进门几年，老牛算是明白了，这个儿媳妇是又懒又笨又馋，干啥啥不行，吃嘴第一名，心里那叫一个怨恨啊，怎么找了这么个货色，可是，没办法，自己儿子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。

随着孙女的出生，儿媳妇要钱的名目越来越多了，每次都是理直气壮，要债一样，老牛拿儿媳妇没办法，只好骂自己儿子，逼着儿子去工作，要不然再大的家业也要被他们坐吃山空。

儿子在家闲时间长了，出去上班很不适应，找了份在农贸市场做仓管的工作，嫌早上上班太早，没去几天，老牛老婆心疼儿子，说干不了不干吧，遇到合适的活儿再干。

儿媳妇自己不上班，倒是很会嫌弃人，一天天地骂老牛儿子窝囊没本事不挣钱，老牛儿子被骂得没招，就去找老牛要钱，说想做点生意。

儿子啥本事，老牛很清楚，给他钱让做生意，还不如扔水里听个响呢，这肯定又是儿媳妇在后边撺掇的，不为做生意，就是为了要钱。

老牛当时发了火，怒骂儿子：你们也不用着急来要钱，早晚我俩眼一闭，有多有少都是你们的！

儿媳妇却不怕老牛发火，悠悠地给撂了一句：那可不一定，还有三个姐姐呢！

当时差点把老牛气背过气去！

有一笔好写的老牛，曾认为这一生的败笔就是娶了个无才无德的儿媳妇，当他看见儿子在儿媳妇骂骂咧咧时还唯唯诺诺不敢说句硬气话，他终于明白，这个儿子，才是最大的败笔！

作者简介

张晓辉，社旗县兴隆镇罗庄村马庄人，妙龄大妈一枚，当年瘦小离家到大城市郑州谋生。热衷自主创业，匆忙半生，并无建树。白天忙生存，夜晚码文，感性和理性并存，一直认为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，还有明天的苟且，但一定有诗和远方，一直坚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，和谁住一起更重要。坚持吃粗茶淡饭，过简约生活，写温暖走心的文字。乡土中原特约撰稿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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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张晓辉：精明人的败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