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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李作群:夏夜的父亲

  • 沛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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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22/5/11 10:44:00
  • 来自:河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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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夜的父亲




作者 |李作群


那时我才刚读初中,父亲因为厂里效益不好,已从一个工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,是家里地里里里外外的一把手。他似乎一刻也不能安闲,我们姊妹几个的学费,家里的日常开销,人情往来都要从地里讨要,都要从他手里经过。
为了能多收入一些,父亲种植了五六亩烟叶。要知道烟叶可是所有农活里最繁琐、最辛苦劳累的,整地、育苗、栽种、护理、打烟叶、烧炕、分级、售卖,一道工序不到家都会影响收入。其它活儿我们姊妹几个都能分担些,但烧炕是个技术活,我们做不来,当然,我们干父亲也不放心,烧炕基本上是他的“专属”手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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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炕建在我叔家的空场上,正好和他家的烟炕面对面。不算远,距离我家也就是二三十米的距离。叔是个兽医,白天晚上常常出诊,对烧炕这个技术活也不精通,和他家合伙的是一个年轻人,技术一般般,并且瞌睡大,不知道操心。父亲看不上。
所以,父亲实际上是一个人承担两个烟炕的管护任务,一次三四百杆烟叶的质量好坏都掌握在他的手里,他一点也不敢懈怠。开始要小火,排潮,拉天窗、开地洞;接着转色,温度要合适,多一度少一度都不好。等到叶片转成金黄色,就要关闭天窗地洞大火猛烧,烧大火时炕里的温度是不敢掉下来的,最担心的是一些烟叶可能会从上面掉落下引发火灾,所以,这个时间最为关键和重要,来不得半点粗心和马虎。这些父亲比谁都清楚。
炕烟正是暑假,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。我也嫌屋里憋气闷热,就拿了凉席睡到院子里。夏夜的凉风是舒爽的,但闷热的天气很少有风,热风也很奢侈,哪里还敢期待凉风。天热,乡村里的蚊子又多,就拿着扇子一边扇凉,一边驱蚊。刚消停一会,有一点睡意,蚊子就又在耳边闹个不停,还有胆大的直接肆无忌惮地开撕。这时找准机会,狠劲儿一拍手心里都是血。皮肤是真疼,心里却很畅快。
院子里地方狭小,父亲有时就把我的席子拿到烟炕边的空场上,空间大,敞亮。但还是摆脱不了蚊子的纠缠。说也奇怪,我瞌睡大,睡前蚊子多,一睡着也不嫌蚊子咬了,每晚睡得都挺香甜。
一天,从娃到我家玩,只穿个短裤头子,身上脸上都是被蚊子叮咬的红疙瘩。我取笑他,说他是癞蛤蟆。父亲笑了笑,没有吭声。母亲说:“要不是你爹,你和从娃一样!你没注意到你身上有清凉油味吗?你在睡在,你爹手持扇子整夜整夜地给你扇风,驱赶蚊子。你的瞌睡真大呀,竟然一次也没有发现?”我确实粗心贪睡,闻到过身上有清凉油的味道,当时,只是有点莫名其妙,从来没有追我问过原因。至于睡着时给我打扇子的事,我竟然一回也没有发现过!
我发现过一次,但是不是打扇子,是给我抹臭吐沫。我们小孩时候都长过一种疥疮。绿豆那么大、红、痒。红还不太要紧,只不过不太美观而已。痒这家伙太烦人,耐不住痒我们就用手挠,挠烂了就会流出一种黄黄的液体,严重的会溃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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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晚上,我睡在外面,突然感觉身上凉凉的,痒痒的。一睁眼,吓了一跳。一个人正蹲在我旁边,手里拿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在我身上涂抹。“躺好,别动!”原来是父亲。手电筒照在我身上,看到的只是他瘦瘦的身板和模糊的脸。他把吐沫涂在疮疤上,然后用棉花慢慢仔细地擦拭着,那份专注和认真绝不亚于我们老师备课和批改作业的时候。
原来,吐沫是可以杀菌的,特别是晚上的吐沫效果最好。父亲不知道是听谁说的,在烧炕的间隙,在我熟睡的时候,在寂寞难捱的夜晚,他一次又一次不耐其烦地给我擦拭,直到我身上的疥疮痊愈。
父亲不用床,晚上他不敢睡觉,怕误了添煤加火,怕一沾床就睡过了头。白天要干农活,晚上要熬夜烧炕,他一定很困,但他不敢睡。父亲的“床”实际上是一个藤椅,困了就窝在里面眨巴两眼,之所以要“窝”着不敢平躺着睡,就是怕舒服的姿势容易睡眠错过添煤加火,导致一些意外的发生。
烧大火时,烟炕内是四五十度的高温,一天里他至少要揭开棉被帘子跳到烟炕里仔细查看三四次,同时也要看看叶片的干湿程度,决定什么时间可以停火出炕。每次他从烟炕里出来都像水洗一样,全身湿漉漉的,薄薄的衣服贴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。看着让我心里酸酸的难受,但又形容不出来。真的,我慢慢开始懂事,是从那时开始的。
一个雨天的夜里,我被尿憋醒了,睁着迷蒙的睡眼打开门去屋外小解。突然看到灶火屋里有手电光,有人影晃动,还有棍子啪啪啪啪的敲打声。我吓了一跳,怎么回事?我正疑惑,听到了老鼠唧唧的哀嚎声,父亲手里捉着棍子,一只手拎着一个老鼠从屋里出来了。身上穿着的是一个塑料薄膜临时充当的简单雨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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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天,夜里,外面无处存身,他又不敢睡觉,为了排遣寂寞,赶走瞌睡,更为了不耽误烧炕,他想出了这样一个一举两得的事情-捉老鼠。解完小便躺在床上,我怎么也睡不着,这是我长到十二三岁以来,第一次在半夜里默不作声地瞪着眼睛,眼眶湿润,心情沉重,我好像明白了什么。我虽然还小,但心里却在一点点地长大。在那时我已经有了一个认知:他是一个男人,一个父亲,一个看似普通平凡但身负重荷默然不语的超人!
父亲吸烟,而且烟瘾很大。但一盒两角钱的纸烟他也舍不得买,只有家里来了客人,才给我点钱到村里的代销点买上一盒两盒。
烧炕时,他便从烟炕里取一些焦脆的烟叶,揉碎了放进烟袋里,一袋接着一袋地吸,很享受的样子。但烟一定很呛,味道一定很冲,他剧烈的咳嗽暴露了一切。
好几次,在炕火的微光里,我看到父亲困倦地蜷缩在藤椅里里的样子:单薄的身子,细瘦的胳膊,脱发的脑袋,粗粝的手指间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烟袋,吸一口,一缕缕烟雾升腾而起。
直到现在,每想到父亲,这个画面都会在眼前浮现。现在,每次上坟,我都不忘了带上两盒好烟,抽出两支点上,余下的和火纸一块儿点燃。每次我都是那句平平淡淡的话:爹,起来拾钱啦!我知道一万句话也表达不了我的内心,我所做的只是对父亲虔诚地祭奠和无尽无期的怀念……
转眼父亲已离世十几年了。中年人的责任和担当让我不止一次地想到父亲。如果他现在活着该多好,就算不和我们一起住到城里。我一有空,就可以回农村老家看看他,夜晚在舒适的空调房里陪他念念过去,谈谈往昔,并随手递给他一支那时他从舍不得抽的香烟……


作者简介

李作群,教师,喜爱读书,闲暇时写点文章,经营着一个微信公众号“活水方塘”。

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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