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春兰：九嫂_社旗故事_社旗论坛

芝彤

楼主回复

9模范市民
发贴数:60
注册时间:2018/4/23
加好友站内信

阅读：764
回复：0
发表于：2021/12/16 15:30:42
来自：河南

马上注册，结交更多好友，享用更多功能，让你轻松玩转社旗社区。

立即注册。已有帐号？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

九嫂

作者 |王春兰

九嫂过门时，那也是一掐一股水的水灵，就像那嫩玉米，珠圆玉润起明发亮，咋瞅咋好看。当年我们挤抗着打闹着去看新媳妇，惊若仙女，慨叹一朵鲜花插在了九哥这堆牛粪上了。

九哥憨厚、木讷，外人都说他有点傻，三十多了，说不上媳妇，三娘就让凤儿姐给九哥换亲，娶来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，看这事美的，真是憨人有憨福。

九嫂勤快，丢耙弄扫帚，手都不闲住，家里、地里都收拾得利利落落，人称″三好媳妇″(长里好，活儿好，性子好丿，人们都说老九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呀，言语间满是羡慕。九哥对媳妇稀罕里，谁有事找九哥，他都红着脸说，“给你嫂子说就中了。”哟嗨，这要想发，女当家，九哥家是要……

一年后，九嫂生了个胖丫头，可惜眉眼仿九哥。不过一家人都很稀罕，小妮儿戴着红肚兜，藕节似的手脖上挂着避邪的小桃筐，脖子里还有个明晃晃的银项圈。街坊邻居谁见了都想抱抱，捏捏她的小脸儿，拍拍她的小屁股蛋，她一笑，两个酒窝，真可爱。

二年后，九嫂有了二闺女小改，三年后九嫂有了三闺女小换。慢慢地九哥的脸上没了笑模样，他学会了喝闷酒，就那一毛钱一提的散红薯干酒，他喝得两眼红红的，双手软软的，嘴巴臭臭的，坐在院子里发酒疯:“哎呀呀，我坏八辈子良心了，咋就绝户了呢？”他醉眼看九嫂哪儿哪儿都不好，尤其是不会生儿子，简直是罪大恶极。他变了，狂燥，对九嫂吼来喝去，咬牙诅咒，甚至还动了手，仿佛生不出儿子都是九嫂的错。

随着变化的还有九嫂自己，她的衣着不如原来的干净、整洁，她的脸上总是青块未下去紫块又起来，别人问起，她总说不小心磕的。她也学会了晚起，九哥哑着嗓子骂骂咧咧，“你个懒婆娘咋还不起来造饭，想饿死老子哩！”那声音特别刺耳，把昔日那些夫妻恩爱冲得一干二净，九嫂的心里也很憋燥，出口的话是“挂个鳖孙料桶，整天灌马尿，抽风，老子为啥得侍侯你？你配吗？”

九嫂披衣起床，出院门、过小桥，碰见了哈欠连天、打了一夜麻将的邻居，“九嫂，起恁早干啥？”“走走，那个挨千刀的吵里睡不着。”“你呢？”

也真是无巧不成书。邻居荣苹告诉九嫂，她们在大莹屋里打麻将，那东西可有趣了，治渴治饿、治热治冷、治生气还治瞌睡，不信你试试。九嫂原来一门心思操持家务，什么东家长西家短，从来不听也不传。如今想起来，对面那院子整天传出叽天嘎地的笑声。

人是最容易被撺掇的，九嫂也难免俗，她特别好奇，那所谓的麻将是怎样改变人的心情哩！懵懵懂懂中，她认识了“饼”、“条”、“万”；明白了“三连”或“三同”是一抹，四抹、一对叫“和”。“和”就是赢了，它又分自摸和平赢。自摸三家都掏钱，有人给你打赢叫放炮，这是最基础来法，可以碰对，四同称"杠″，自摸的叫"暗杠"，别人打给你的叫"明杠"，暗杠一圈掏钱，明杠谁点谁掏钱……

起初，每次输赢是一分钱，九嫂一点就通，一学就会。这些牌的拆分组合，变幻莫测，有输有赢也有喜有乐。问题是手忙着，嘴可以吐槽“当家里”的脚有多臭，呼噜声有多响……嘻嘻哈哈中不再生气，什么生儿生女，扯——人生就这几十年，“今日有酒今日醉，明日无酒再打兑”。“钱，那是龟孙，花完了咱再拼”。经典小品里，本山大叔说过，“人最痛苦的是有病无钱医”，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，可比这更痛苦的是老死了钱没花完，你家男人会花着你留下的钱，再娶个年轻点的女人给他生儿子……这些话像刀，剜得九嫂心里“嚯嚯”痛。

被洗了脑的九嫂，终于有了一项特长-打麻将！尽管她年逾古稀,识字不多，人老珠黄，又无甚其它特长，可是搓起麻将来，那才是真投入！

九嫂家早饭不早，晚饭真晚，有时甚至直接省略，唯午饭非常应时。一年五冬立夏，九嫂都不睡午觉，吃罢饭就歪在那破旧的竹木躺椅上，支楞着耳朵听对面大莹家的动静，待二彩或荣苹有一个到了，她就做好一切准备，却不主动去，听人喊：“劝赢，劝赢！”她总等着有人喊她，这是她的讲究。

可是来牌总是有输有赢，只要赢了，那怕数额很有限，她也很得劲，马上去村里的小便利店，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票就变成了吃的或喝的，她心里老是这样安慰自已：“拾里麦，磨里面，花了去他大拿蛋。”

假若输了，她就会很沮丧，逮着谁吵谁，像是吃了枪药，一点就炸。为此，三个女儿对她很有意见，九哥忍无可忍时总是吵、骂她，有几次甚至还对她动了粗。父亲不在了，母亲觉得她不争气，几乎不咋与她来往。

九嫂不管这些，照旧天天去搓麻将，那天因特殊情况，没凑成场，她就很失落，蔫蔫的提不起精神。有人说：“九嫂，又输了吧？”她也嘟囔着：“小赌悦情，大赌才败家呢！”这不知从那儿听来的文绉绉的话，她似懂非懂却常常引用。

尽管九嫂家经济不宽裕，但架不住热爱可抵岁月漫长。这牌一来就是几十年。左邻右舍的柴瓦房变成平板杄檐，又变成了单元式的小洋楼，可九嫂家的破瓦房，今天墙裂缝了，弄点水泥抿抿，明儿屋顶漏雨，又揭了瓦再插补插补，就这样老屋一住几十年，还在凑和住着。

改革开放，农村兴出去打工，“有智吃智，没智吃力。”去南方，男的当个保安，女的做个保姆，每月管吃、住，还有三、四千块钱收入，一年收入也好几万。可九嫂不慌着出去，去外地人生地不熟，远走不如近求，还是守着一亩三分地，老当。她是这样想的，也是这样做的。

地里庄稼耩上了，天旱，眼瞅着包谷苗打蔫了，九嫂说再等等，若浇了地又下了雨，岂不是糟踏钱。可等来等去，等来的是包谷苗干了，绝收了，失望和痛惜。别人家都买小汽车了，九嫂家那辆破自行车，除了铃不响，那儿、那儿都响。

九嫂看那老花镜像二饼，看那柒条像鳖头……日日在饼、条、万中左冲右突；任它东、南、西、北风，一心打破白板，要能发财就红中。

她几十年历练也没多大长进，只会“推倒和”，什么翻番，带彩都不兴，不敢跑码，小和赢不多，说到底还是兜里钱少，不敢任性。

俗话说“酒场厚，赌场薄”。一点不错。你没见，那平日吃喝不论的好邻居，正经亲戚，却因块二八角争得面红耳赤，伤了和气，真是得不偿失。更不用说久坐不动，三高高了，二椎出问题……

就这样，亲戚邻居都疏远九嫂，见面能躲就躲，实在躲不开谎称有事，仓惶离开，生怕九嫂问她们借钱。

九嫂缩减一切开支，吃最简单的饭食：自已地里见的麦，换成面，自已蒸馍，轧面条，很少吃鸡蛋和肉。培养一个爱好真不容易。她穿的衣服都是大旺妈给的，大旺媳妇是个博士，大旺是个公司老总，原来那旧衣服都当垃圾扔了，大旺妈说，以后别扔了，给九嫂穿吧，成天赤素素的，怪可怜。于是九嫂日日穿着博士的衣服去打牌，仿佛腰也挺了些，外人都替她心慌。“九嫂，别打牌，看你日子过里多凄惶！”“看你说哩，我又没吃你哩，喝你哩，又没花你钱，你凭啥管恁宽？”

人常说，“识人劝，吃饱饭。”九嫂死筋，总干些让仇者快，亲者痛的出格事，没啥人搭理她了，都有点另眼看她。唯有二柱妈近段对她特好：从地里割捆韭菜，包扁食，喊九嫂去吃；炖个排骨也给九嫂留着。有话没话总谈起九嫂的三女儿，九嫂这才明白：大旺妈是想让九嫂的小女儿给他那有点傻，光会打工挣钱的儿子当媳妇哩。

九媳明白后心里一阵愤怒，“就他那熊样配吗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！哼！”

可又转念一想，毕竟“拿人手软，吃人嘴短。”再说了，妮片子都是菜籽命，“嫁汉嫁汉穿衣吃饭。”傻点算了，只要会挣钱，她妈还说能给我摔劳盆、扛幡哩。″想到此，九嫂心里一热，二柱妈忙趁热打铁，"这二百你打牌当引，多赢她们些……″

就这样稀里糊涂她就把小幺女的终身大事定下了。回家一说，闺女死活不愿，人家已有心仪的白马王子了，可是架不住九嫂“一哭、二闹、三上吊。”小妮子打落门牙肚里咽，违心同意了这桩“门不当，户不对”的姻缘。

再去牌场，又多一个谈资：“九嫂，人家是卖了老婆买个猴，好玩。你可是卖了闺女去来牌，也好玩哩！”九嫂的脸色有点尴尬，“说啥哩，别胡说了。”她脸上有点挂不住，心里肯定不好受。就像孔乙己在酒店里被当众揭了短，心里豁豁痛！

九嫂上学少，她肯定不知道麻将牌据说是下西洋的郑和发明的，那浩瀚的大海上，风平浪静时，鱼儿腾跃，沙鸥翔集，景色确也招人醉，可时间长了，茫茫大海，飘泊的乡愁，将士们开始忧郁、烦闷，军心动荡。郑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，眉头一皱，看着那既可刻字记事，又可烧火做饭的大堆竹片有了主意。

船上吃烙饼，吃多少？一饼，二饼……九饼，当然是多多益善哟，九在古时泛指很多。同理，海上捕鱼而食，食多少？一条，二条……九条。万呢，下西洋做商贸，当然为赚钱，赚多少，一万，二万……九万那就发财了。白茫茫的大海上，行驶着来自东土大明的官船，任尔东南西北风，船队一定要安全抵达西洋，出色完成任务，不负使命。

这就是麻将牌中的饼、条、万、中、发、白、东南西北风。尽管麻将的起源说法较多，版本不一，但郑和的麻将，确实麻痹了将士的乡愁，使之七下西洋，名垂青史。小小的一百三十六块木片随心组合，变化万千，成了国人都喜欢的博弈游戏，给人们的茶余饭后带来无穷乐趣。

可是凡事皆有度，失度即失误。

打麻将是游戏，拆拆分分，组组合合中胜负立决，这凭的是抓牌的运气，若闲的少，连的多这样就有了好的基础。接着是若对子易碰，可以三头叫的牌，那自然成功的机率就大些。但还要观察下面的牌，别人拆的碴，最后综合判断，决定取舍，胜算就更大些。

越是太在意输赢的，神情紧张，生怕出错，犹犹豫豫，纠纠结结，最后还是输了。这便是“怕处有鬼，痒处有虱。”九嫂总是怕点炮，不挂赢，总当陪练，陪着陪着就赔了。

真个是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”。九嫂天天去来牌，天天走寻常路，不会捏牌，只要用不着就扔，缺乏预见性，挺牌就死等，缺乏变通，可怜她十赌九输。有人说得回家背牌谱里，其实"麻将牌牌胡肆来"，输赢全靠运气，有很大偶然性。

君不见，茶坊酒肆，路边、小公园林荫里到处可见四人团坐，噼啪有声的打麻将场景，若是年事已高，为避免老年痴呆，打打麻将，活动活动手脑，那也无可厚非。可若是沉湎其中，不可自拔，筹码变成金钱，那就是***，属国家明令禁止的违法行为。

九嫂文化低，九嫂的丈夫脾气暴燥，九嫂没有儿子，她总以为丫头片子早晚也是菜籽命，她没钱给她们置办风光的嫁妆，也不苛求她们对自己多体贴，多照顾，真像是小棉袄般贴心。

九嫂很善良，也节俭，也算吃苦耐劳，可她爱上了搓麻将，这是她的宿命，注定她越赌越穷，越穷越赌。好在她借不来更多的钱，所以只是变得家贫如洗，生活拮据。若是她居高官、握实权，染上这个恶习，那不早就身陷囹圄，泪洒高墙，肝肠悔断了吗？

赌和毒一样，不敢沾，不管什么原因，你若染上这样的恶习，又没壮士断腕的决心去戒除，那等待你的只有两条路：越赌越大，挪用巨额公款，最后走上不归路；或省吃俭用，熬坏身体，输光家底，一贫如洗，生活难继，性情怪戾，郁郁而终。

现在改革开放的形势好，乡村振兴的机遇好，像九嫂这样的"麻将痴迷者"，若种点瓜果，养些鹅鸭，让自已充实起来，定会走出麻将屋，回归田间地头，找回农事桑麻的的喜乐年华，在春花秋月里欢度岁月漫长！

最近我总在想这样的场景:夜深人静时，九嫂带着一身疲倦归来，满心都是输钱的失望和沮丧。她是不是也会想起自己的过去:假如当初没有被换亲；假如自己终于生了个儿子；假如自己没有这么狂热地爱上麻将……那九嫂是否也该有别样的人生？可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假如，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，人生的每一步都要算数。

那九嫂还有可期的未来吗？

登录查看大图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

作者简介

王春兰，社旗县大冯营镇万庄人。幼时家贫，右手握锄头，左手不释卷，学习机会格外珍惜。及长从教，春风化雨，三十七载，辛勤耕耘，不问收获。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！如今退休在家，含饴弄孙，尽享天伦，闲来写写小文，抒抒情怀，且行且歌，岂不快哉！

登录查看大图
登录/注册后可查看大图

分享到：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微信 QQ好友复制网址

主题: 王春兰：九嫂